白话三国——第三回 议温明董卓叱丁原 馈金珠李肃说吕布
话说曹操当日对何进说：“宦官的祸害，古今都有；但如果皇帝不把权力和宠幸交给他们，就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。如果想要惩罚他们，应该先铲除关键的坏人，交给一个狱吏处理就行了，何必要纷纷召外兵呢？如果想要彻底除掉他们，事情一定会被曝光。我估计他们一定会失败。”
何进生气地说：“孟德你也是心怀私意吗？”曹操退后说：“乱天下的人，必然是要出手的。”何进于是暗中派出使者，带着秘密的诏令，星夜赶往各个镇去。
这时，前将军、鳌乡侯、西凉刺史董卓，之前因为打败黄巾军没有功劳，朝廷上讨论要治他的罪，因为贿赂了十个宦官而逃过一劫；后来又结交朝中的权贵，于是被任命为显官，统领西州的二十万大军，心中常有不臣之心。此时接到诏令非常高兴，立刻召集军队陆续出发；让他的女婿中郎将牛辅守住陕西，自己则带着李傕、郭汜、张济、樊稠等人提兵向洛阳进发。
董卓的谋士李儒说：“虽然现在接到诏令，但其中有很多暗藏的意图。何不派人上表，名正言顺，争取大事？”董卓大喜，于是上了表。表中大意是：
“我听说天下动乱不止，都是因为宦官张让等人对天子的侮慢。我听说，止住水的办法不如去掉柴火；虽然溃疡很痛，但总比养毒好。我敢鸣鼓进入洛阳，请求除掉张让等人。国家和百姓都幸甚！”
何进看到表文，拿给大臣们看。侍御史郑泰劝谏说：“董卓是个豺狼，引他进京城，必然会吃人。”何进说：“你太多疑了，不足以谋划大事。”卢植也劝说：“我一直知道董卓为人，表面和善，心狠手辣；一旦进入禁宫，必定会生祸害。还不如阻止他不要来，免得生乱。”何进不听，郑泰和卢植都辞官而去。朝廷的大臣，大半都离开了。何进派人去迎董卓在渑池，董卓却不动兵。
张让等人知道外兵到了，商量说：“这是何进的阴谋；如果我们不先下手，大家都得灭族。”于是先在长乐宫的嘉德门内埋伏了五十个刀斧手，去告诉何太后：“现在大将军假借诏令召外兵来京城，想要灭掉我们，希望娘娘怜悯赐救。”太后说：“你们可以去大将军府谢罪。”张让说：“如果去相府，骨肉都要被剁成肉饼了。希望娘娘叫大将军进宫来告诉他停止这个事情。如果他不从，我们只好在娘娘面前请死。”太后于是下令召见何进。
何进收到诏令就去。主簿陈琳劝谏说：“太后这个命令，必然是十个宦官的阴谋，切不可去。去一定会有祸。”何进说：“太后召我，有什么祸事？”袁绍说：“现在谋划已经泄露，事情已经曝光，将军还想进宫吗？”曹操说：“先把十个宦官叫出来，然后再进去。”何进笑着说：“这是小儿的见解。我掌握着天下的权力，十个宦官敢怎么样？”袁绍说：“如果公真想去，我们引领士兵保护你，以防万一。”于是袁绍和曹操各自选了五百精兵，命袁绍的弟弟袁术带领。袁术全身披挂，带着军队在青琐门外列阵。袁绍和曹操则带着剑护送何进到长乐宫前。黄门传达旨意说：“太后特意召见大将军，其他人不许擅自进入。”将袁绍、曹操等人都挡在宫门外。
何进昂然直入。到达嘉德殿门口，张让、段珪迎出来，左右把他围住，何进大惊。张让厉声责问何进：“董卓有什么罪，竟然妄图用毒药杀他？国母的丧葬，你却因病不出！你原本是个屠夫的小辈，我们推荐你给天子，让你得到荣华富贵；不想着报效，反而想要谋害我们，你说我们多么污浊，那谁又是清白的呢？”何进慌急，想要寻找出路，宫门已然闭合，伏甲齐出，把何进砍成两段。后人有诗感叹道：
汉室倾危天数终，无谋何进作三公。几番不听忠臣谏，难免宫中受剑锋。
张让等人杀了何进，袁绍很久没有见到进出，于是就在宫门外大喊：“请将军上车！”张让等人把何进的头颅从墙上扔了出来，宣告说：“何进谋反，已经被杀了！其余参与的人都赦免。”袁绍大声叫道：“阉官谋杀大臣！杀坏人者快来帮助！”何进的部将吴匡在青琐门外放起火来。袁术带兵突入宫中，见到阉官，不分大小，全部杀了。袁绍和曹操斩关进入里面。赵忠、程旷、夏恽、郭胜四个被赶到翠花楼前，剁成肉泥。宫中火焰冲天。张让、段珪、曹节、侯览把太后和太子以及陈留王劫走，从后门走向北宫。此时卢植辞官未去，看到宫中发生变故，穿上盔甲，握着武器，站在阁下。远远看到段珪逼近何后，卢植大喊：“段珪这个逆贼，怎么敢劫持太后！”段珪听到后便逃走。太后从窗户跳了出来，卢植急忙救下了她。吴匡杀入内庭，看到何苗也提着剑出来。吴匡大喊：“何苗同谋害兄，应该一起杀了他！”大家都说：“我们愿意斩杀谋害兄弟的贼！”何苗想逃跑，四面被围住。结果被砍成了碎末。袁绍又命令士兵分头去杀十常侍的家属，不分大小，全部杀绝，很多无辜的人也被误杀。曹操一边扑灭宫中的火焰，请何太后暂时掌管大事，派兵追击张让等人，寻找少帝。
此时张让、段珪绑架了少帝和陈留王，冒着烟火，连夜逃到北邙山。大约二更时分，后面传来喊声，人马赶到；前面是河南中部的吏员闵贡，大喊“逆贼不要逃！”张让看到事态紧急，于是投河而死。少帝与陈留王不知道情况，不敢大声，藏在河边乱草中。军马四散去追，不知道少帝在哪里。少帝和陈留王藏到四更，露水又下，肚子饿得受不了，相互挤着哭；又怕被人发现，压低声音藏在草丛中。陈留王说：“这里不能久待，必须另寻活路。”于是两人用衣服绑在一起，爬上岸边。满地荆棘，黑暗中看不清路。正无奈之时，忽然有成群的萤火虫飞舞，光芒闪耀，正好在少帝面前飞转。陈留王说：“这是天在帮助我们兄弟！”于是跟着萤火虫而行，渐渐看到了路。走到五更时，脚痛得无法行走，在山冈边看到一堆草，少帝和王在草堆旁边休息。草堆前面是一所庄院。庄主那夜梦见两颗红日落在庄后，惊醒后披衣出门，四下观望，看到庄后草堆上红光冲天，慌忙过去查看，结果发现二人卧在草边。庄主问：“两位年轻人是哪个家的人？”少帝不敢回答。陈留王指着少帝说：“这是当今皇帝，遇到十常侍的乱事，逃难到这里。我是皇弟陈留王。”庄主大惊，跪下来拜道：“我乃先朝司徒崔烈之弟崔毅。因为看到十常侍贪官嫉贤，所以隐居在此。”于是扶着少帝进入庄院，跪下奉上酒食。
与此同时，闵贡追上段珪，抓住他问：“天子在哪里？”段珪说：“已经在半路上走散了，不知道往哪里去了。”闵贡便杀了段珪，把他的头挂在马的脖子上，分兵四散寻找；自己却独自骑一匹马。一路追寻，偶然来到崔毅的庄院，毅看到首级，询问后，闵贡详细说明，崔毅引导闵贡见少帝，君臣痛哭。闵贡说：“国家不能一天没有君主，请陛下回京。”崔毅的庄上只有一匹瘦马，准备给少帝骑。闵贡和陈留王共骑一马。离开庄院，不到三里，司徒王允、太尉杨彪、左军校尉淳于琼、右军校尉赵萌、后军校尉鲍信、中军校尉袁绍，一行数百人马，接上了车驾。君臣皆哭泣。先派人把段珪的首级送往京师宣告，又换好马给少帝和陈留王骑坐，护送少帝回京。之前洛阳的小孩有谣言说：“帝非帝，王非王，千乘万骑走北邙。”到此果然应验了。
车驾行驶不到几里，忽然看到遮住阳光的旌旗，尘土飞扬，有一队人马赶来。百官都面露惊恐，皇帝也大为震惊。袁绍急忙骑马出来问：“你们是谁？”在绣旗的影子下，一个将领飞驰而出，厉声问：“天子在哪里？”皇帝战栗得说不出话。陈留王勒马向前，吼道：“来者是谁？”卓回答：“我是西凉刺史董卓。”陈留王说：“你是来保护皇帝的，还是来劫持皇帝的？”卓回答：“我是特地来保护皇帝的。”陈留王说：“既然你来保护皇帝，皇帝就在这里，为什么不下马？”卓大惊，慌忙下马，跪在路边。陈留王用言语安慰董卓，从头到尾都没有失言。卓暗自奇怪，心里已经有了废立之意。那天回到宫中，见到何太后，两人都痛哭流涕。检查宫中，却发现传国的玉玺不见了。
董卓在城外屯兵，每天带着铁甲骑兵进城，横行街市，百姓非常不安。卓出入宫廷，毫无顾忌。后军校尉鲍信来见袁绍，说董卓必有异心，应该尽快除掉他。绍说：“朝廷刚刚安定，不可以轻举妄动。”鲍信见王允，也说了这件事。王允说：“先让我们商量一下。”鲍信自己带着军队，投奔泰山去了。
董卓招募何进的兄弟和部下的兵马，全部归他掌控。他私下对李儒说：“我想废掉皇帝，立陈留王，怎么样？”李儒说：“现在朝廷没有主子，如果不趁这个时候行动，晚了就会有变故。明天在温明园中，召集百官，宣布废立；如果有人不服从，就斩了他们，这样威权才能建立，正好在今天。”卓听了很高兴。第二天，董卓大摆筵席，邀请公卿们。公卿们都害怕董卓，谁敢不去。卓等百官都到了后，才慢慢到园门下马，带着剑入席。酒喝了几巡，卓让停止饮酒和乐曲，然后厉声说：“我有一言，请各位官员静听。”大家都竖起耳朵。卓说：“天子是万民的主，没有威仪是不可以奉养宗庙和社稷的。现在皇上懦弱，不如陈留王聪明好学，可以继承大位。我想废掉皇帝，立陈留王，大家觉得怎么样？”众官听完后，不敢出声。
座上有一个人推案直出，站在筵前，大声喊：“不可！不可！你是谁，敢说这种大话？天子是先帝的嫡子，原本没有过失，怎么能随便讨论废立！你想要篡位吗？”卓看他，原来是荆州刺史丁原。卓怒声吼道：“顺我者生，逆我者死！”于是拔剑想要杀丁原。此时李儒看到丁原身后有一个人，气宇轩昂，威风凛凛，手持方天画戟，怒视着董卓。李儒急忙上前说：“今天在宴席上，不宜谈国政；明天在朝堂上再议也不迟。”众人都劝丁原快点上马离开。
卓问百官：“我所说的，符合公道吗？”卢植说：“明公您错了。以前太甲不明，伊尹把他放逐到桐宫；昌邑王登位才二十七天，就造了三千多条恶事，所以霍光告到太庙把他废了。现在的皇上虽然年轻，但聪明仁智，没有任何过失。您作为外郡刺史，素未参与国政，又没有伊、霍那样的大才，怎么可以强主废立的事呢？圣人说：有伊尹志向则可，无伊尹志向则是篡位。”卓大怒，拔剑向前想要杀卢植。侍中蔡邕和议郎彭伯劝道：“卢尚书在全国人心中有威望，如今先伤害他，恐怕天下会震惊。”卓于是停止了。司徒王允说：“废立之事，不能在酒后讨论，另日再议。”于是百官们都散去了。
卓站在园门口，突然看到一个人骑马挥舞着长矛，在园门外来回奔走。卓问李儒：“这个人是谁？”李儒说：“这是丁原的义子，姓吕，名布，字奉先。主公您最好避开他。”于是，卓就进了园子躲藏起来。第二天，有人来报告丁原在城外挑衅。卓非常生气，带着军队和李儒一起出去迎战。两军对峙，只见吕布头戴金冠，穿着花纹战袍，身披铠甲，系着宝带，骑马举着长矛，跟随丁建阳来到阵前。丁建阳指着董卓骂道：“国家不幸，宦官掌权，导致百姓苦不堪言。你没有任何功劳，怎么敢妄言废立，想要扰乱朝廷？”董卓还没来得及回应，吕布便骑马冲了过来。董卓慌忙逃跑，丁建阳率军追杀。董卓的军队大败，退到三十多里外扎营，聚集众人商议。卓说：“我觉得吕布不是一般人。如果我能得到他，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！”这时帐前走出一个人说：“主公别担心。我和吕布是老乡，知道他勇敢但没有谋略，见利忘义。我可以用我的三寸不烂之舌，劝他归降，您看怎么样？”卓非常高兴，仔细观察这个人，发现是虎贲中郎将李肃。卓问：“你打算怎么说服他？”李肃说：“我听说主公有一匹名马，叫赤兔，能日行千里。只要给他这匹马，再加上一些金珠，以利益打动他。我再多说几句，吕布一定会背叛丁原，来投靠主公。”卓问李儒：“这话可行吗？”李儒说：“主公想要打败天下，何必在乎一匹马！”卓高兴地答应了，并给了李肃一千两黄金、几十颗明珠和一条玉带。
李肃带着礼物，来到吕布的营寨。路上遇到士兵拦住了他。李肃说：“请尽快告诉吕将军，有故人来见。”士兵报告后，吕布命他进来。李肃见到吕布说：“贤弟，别来无恙！”吕布行礼说：“好久不见，现在过得怎么样？”李肃说：“我现在是虎贲中郎将。听说贤弟在匡扶社稷，真是让我高兴。有一匹良马，日行千里，渡水登山，像走在平地一样，叫做赤兔，特地献给贤弟，以助威名。”吕布便让人牵马过来看。果然，那匹马全身如火炭般红，没有一点杂毛；从头到尾长一丈；从蹄到肩高八尺；嘶鸣声如雷，犹如腾空而起的龙。后人有诗专门赞美赤兔马说：
奔腾千里荡尘埃，渡水登山紫雾开。掣断丝缰摇玉辔，火龙飞下九天来。
吕布见了这匹马，非常高兴，谢李肃说：“兄弟赐我这匹龙驹，我该如何报答？”李肃说：“我来是出于义气，哪里指望回报！”吕布摆酒款待。酒喝得很甜，李肃说：“我和贤弟很少见面；而令尊却常常来。”吕布说：“兄弟你醉了！我父亲去世多年，怎么会和你相会？”李肃大笑说：“不是！我说的是今天的丁刺史。”吕布慌忙说：“我在丁建阳那里，也是无奈之举。”李肃说：“贤弟有撑天驾海的才华，四海谁不敬仰？功名富贵，轻松可得，怎能说是无奈而屈居人下呢？”吕布说：“我恨的是没有遇到明主。”李肃笑着说：“良禽择木而栖，贤臣择主而事。若是没有及时抓住机会，后悔就晚了。”吕布说：“兄弟在朝中，觉得谁是世间的英雄？”李肃说：“我观察了群臣，皆不如董卓。董卓尊重贤士，赏罚分明，终将成就大业。”吕布说：“我想投靠他，可惜没有门路。”李肃拿出金珠、玉带摆在吕布面前。吕布惊讶地说：“这是什么意思？”李肃让左右退下，对吕布说：“这是董公久仰大名，特意让我来奉献的。赤兔马也是董公所赠。”吕布说：“董公如此厚爱，我该如何报答？”李肃说：“我这样不才，还是虎贲中郎将；公若能到董公那里，地位不可言喻。”吕布说：“我恨的是没有涓埃之功，来表示见面的礼。”李肃说：“功劳在于转手之间，公不肯为了。”吕布沉吟良久说：“我想杀掉丁原，带兵归投董卓，怎么样？”李肃说：“贤弟如果能这样，真是莫大的功劳！但事情不宜拖延，必须迅速决定。”吕布和李肃约定明天来归降，李肃便离去。
在那个晚上，快到凌晨两点的时候，吕布拿着刀直接走进了丁原的帐篷。丁原正拿着蜡烛看书，看到吕布进来，问：“我儿来有什么事情？”吕布回答：“我堂堂一个男人，怎么肯当你的儿子呢！”丁原说：“奉先你为什么心里变了？”吕布走上前，一刀砍下丁原的头，大声喊道：“丁原不仁，我已经杀了他。愿意跟随我的在这里，不愿意的可以离开！”士兵们大部分都散开了。第二天，吕布拿着丁原的头去见李肃，李肃于是把吕布引见给了董卓。董卓非常高兴，设宴款待吕布。董卓先下拜说：“今天能得到将军，真像干旱的庄稼得到了甘露。”吕布坐下后拜了董卓说：“如果主公不嫌弃，我愿意拜您为义父。”董卓赏赐吕布金甲和锦袍，痛痛快快地喝酒，然后散席。从那以后，董卓的势力越来越大，他自己担任前线的将领，封弟弟董旻为左将军、鄠侯，封吕布为骑都尉、中郎将、都亭侯。
李儒劝董卓早点决定废立皇帝的计划。董卓于是设宴在省中，召集公卿，让吕布带着一千多名甲士侍卫在左右。当天，太傅袁隗和百官都到了。酒喝了几轮，董卓按剑说道：“现在的皇帝昏庸无能，不能再供奉宗庙；我打算效仿伊尹和霍光的故事，废除皇帝，立陈留王为帝。谁要是不服从就斩了！”群臣都害怕得不敢说话。中军校尉袁绍站出来说道：“现在的皇帝才刚登基不久，并没有什么失德；你想要废嫡立庶，不是反叛吗？”董卓怒道：“天下的事情都在我手中！我现在要这样做，谁敢不从！你看看我的剑是不是很锋利？”袁绍也拔出剑说道：“你的剑锋利，我的剑也没有不锋利！”两个人就在筵席上对峙。正是：
丁原仗义身先丧，袁绍争锋势又危。
袁绍的命运究竟如何，且听下文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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