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话三国——第七十八回 治风疾神医身死 传遗命奸雄数终
汉中王听说关公父子被害，悲伤得倒在地上；众文武官员急忙来救，过了一会儿才醒过来，被扶进内殿。孔明劝他说：“王上不要太担心。自古以来，生死都是命中注定的；关公平时性格刚烈，自负，因此今天才会遭此祸害。王上最好保重身体，慢慢计划报仇。”玄德说：“我和关、张两位兄弟在桃园结义时，发誓生死与共。现在云长已经去世，我怎么能独享富贵呢！”话还没说完，只见关兴悲痛地跑来了。玄德看到他，立刻大叫一声，又一次痛哭倒地。众官员急忙来救他。一天哭了三五次，三天都没有吃东西，只是痛哭；泪水湿透了衣襟，像血一样斑斑点点。孔明和众官员再三劝解。玄德说：“我和东吴发誓不再同日月相见！”孔明说：“听说东吴将关公的首级献给曹操，曹操以王侯的礼节来祭葬。”玄德问：“这是何意？”孔明说：“这是东吴想把祸水引向曹操，曹操知道他们的计划，所以用厚礼来埋葬关公，让王上将怨恨转向吴国。”玄德说：“我现在就提兵去讨伐吴国，为我报仇！”孔明劝阻说：“不可。现在吴国想让我们去攻打魏国，魏国也想让我们去攻打吴国，各自心怀阴谋，伺机而动。王上最好先按兵不动，先为关公守丧。等吴、魏不和时，再趁机出兵。”众官员又再三劝说，玄德才开始进餐，传旨给川中的大小将士，大家都要戴上孝帽。汉中王亲自出南门招魂祭奠，哭泣了一整天。
曹操在洛阳，自从埋葬关公之后，每晚闭上眼睛都会梦见关公。他感到非常惊恐，向众官员询问。众官员说：“洛阳的旧宫殿多有妖邪，可以建一座新殿居住。”曹操说：“我想建一座殿，叫建始殿。可惜没有好的工匠。”贾诩说：“洛阳有个苏越，是个非常有才华的工匠。”曹操召来苏越，让他画图。苏越画成九间大殿，前后都有走廊和楼阁，呈给曹操。曹操看了说：“你的画很符合我的想法，但恐怕没有好的材料。”苏越说：“离城三十里有一个潭，叫跃龙潭；潭前有一个祠，叫跃龙祠。祠旁有一棵大梨树，高十多丈，可以做建始殿的梁。”
曹操非常高兴，立刻派人到那里砍树。第二天，回报说这棵树锯不开，斧子也砍不进去，无法砍伐。曹操不相信，自己领着数百骑兵，直接到了跃龙祠前下马，仰头看那棵树，挺拔如华盖，直入云端，没有弯曲的地方。曹操命令砍树，乡里的几个老人前来劝阻说：“这棵树已经有几百年了，常有神人居住在上面，恐怕不能砍。”曹操大怒说：“我平生游历，四十多年，天下人都怕我；是什么妖神，敢违抗我的意愿！”说完，拔出佩剑亲自去砍，剑砍下去发出铮然之声，鲜血溅满了全身。曹操惊愕不已，扔掉剑上马，回到宫中。那天夜里二更，曹操睡得不安稳，坐在殿中，靠在几案上打盹。忽然见一个人披头散发，手持剑，身穿黑衣，直走到他面前，指着曹操喝道：“我就是梨树之神。你要建建始殿，想要篡逆，来砍伐我的神木！我知道你的命数已尽，特意来杀你！”曹操大惊，急忙呼喊：“武士们在哪里？”黑衣人举剑砍向曹操。曹操大叫一声，突然惊醒，头痛得忍不住。急忙下旨遍寻良医来治疗，但都无法治好。众官员都很担心。
华歆进来奏报：“大王知不知道有神医华伦吗？”曹操问：“就是江东的医师周泰吗？”华歆说：“不是，是华佗，字元化，沛国谯郡人。他的医术非常高明，世上罕见。对待病人，有的用药，有的用针，有的用灸，随手就能治好。如果是五脏六腑的疾病，药物无效，可以用麻肺汤饮，让病人像醉死一样，再用尖刀剖开腹部，用药汤洗涤脏腑，病人几乎没有疼痛。洗完后，再用药线缝合伤口，敷上药；有的一个月，有的二十天，就能恢复，这样的神奇！有一天，佗在路上，听到一个人呻吟。佗说：这是饮食不下的病。问后果然如此。佗让人取蒜汁三升给他喝，结果吐出一条蛇，长二三尺，饮食就可以下去了。广陵太守陈登，心中烦闷，脸色发红，不能饮食，求华佗医治。佗给他药饮，吐出三升的虫子，都是红头，头尾在动。登问这是怎么回事，佗说：这是因为吃了太多鱼腥，所以有这种毒。今天虽然能治好，但三年之后必定复发，无法救治。后来陈登果然三年后死去。还有一个人眉间长了个瘤，痒得受不了，让佗来看看。佗说：里面有飞虫。大家都笑他。佗用刀割开，竟然飞出一只黄雀，病人立刻痊愈。还有一个人被狗咬了脚指头，长出两块肉，一痛一痒，完全不能忍受。佗说：痛的里面有十个针，痒的里面有两个黑白棋子。大家都不信。佗用刀割开，果然应验了。他真是扁鹊和仓公那样的神医！现在住在金城，离这不远，大王何不召他？”
曹操立刻派人深夜请华佗进来，想让他诊脉看病。华佗说：“大王的头痛是因为风邪造成的。病根在脑中，风邪无法排出，吃药也没用，根本治不好。我有一个办法：先喝麻肺汤，然后用利斧砍开头，取出风邪，这样才能根治。”曹操大怒，说：“你是要杀我吗！”华佗说：“大王听说过关公中毒箭，伤了右臂，我给他刮骨疗毒，他一点都不害怕；现在大王的小病，怎么这么多疑呢？”曹操说：“臂痛可以刮，脑袋怎么能砍开？你一定是和关公关系好，想借此机会报仇！”于是命令左右将华佗抓起来，审问他。贾诩劝道：“像这样的好医生，世上少有，不应该被杀。”曹操大声斥责：“这个人想趁机害我，和吉平没什么两样！”于是急忙下令追问。
华佗在监狱里，有一个狱卒，姓吴，大家都叫他“吴押狱”。这个人每天用酒菜供奉华佗。华佗感激他的恩情，就对他说：“我现在快要死了，心里很恨还有《青囊书》没有传给世人。感谢你的厚意，我写一本书，你可以派人送给我家，拿《青囊书》来赠送给你，以继续我的医术。”吴押狱非常高兴地说：“如果我能得到这本书，就不再做这份差事，去医治天下的病人，以传承先生的德行。”华佗于是写了书给吴押狱。吴押狱一路赶到金城，向华佗的妻子索要《青囊书》；回到监狱后，给华佗看完，华佗就把书送给了吴押狱。吴押狱把书带回家中藏好。十天后，华佗竟然死在监狱中。吴押狱买了棺材安葬完毕，脱掉差役回家，想拿《青囊书》来学习，却看到妻子正在焚烧书籍。吴押狱大吃一惊，连忙抢夺，结果全卷已经烧毁，只剩下一两页。吴押狱气得骂妻子。妻子说：“就算学得和华佗一样神奇，最后也只是死在牢里，何必呢！”吴押狱叹息不已。因此《青囊书》没有传给世人，所传下来的只是一些小法，都是烧剩下的一两页中的内容。后人有诗叹息说：
华佗仙术比长桑，神识如窥垣一方。惆怅人亡书亦绝，后人无复见青囊！
接着说曹操在杀了华佗后，病情越来越重，又担心吴和蜀的事情。正烦恼的时候，近臣突然奏报东吴派使者上书。曹操拿起书信拆开来看，信上大致写道：
臣孙权早就知道天命已经归于王上，恳请尽快正大位，派将军剿灭刘备，扫平两川，我就会带着大家归降。
曹操看完后大笑，向群臣展示，说：“这个小子想让我坐在火上吗！”侍中陈群等人上奏说：“汉室早已衰微，殿下功德伟大，民众都仰望您。现在孙权称臣归命，这是天意的回应，大家齐声呼应。殿下应顺应天意，尽快正大位。”曹操笑着说：“我为汉朝服务多年，虽然有功德和民心，但位至王，名爵已极，何敢再有其他期望？如果天命在我，我就是周文王了。”司马懿说：“现在孙权既然称臣归附，王上可以封他官赐爵，让他抵挡刘备。”曹操听从了，封孙权为骠骑将军、南昌侯，领荆州牧。于是当天就派使者带着诏书前往东吴。
曹操的病情越来越重。忽然有一夜，他梦见三匹马同槽而食，第二天早上，他问贾诩：“我前几天梦见三匹马同槽，怀疑是马腾父子在作祟；现在腾已经死了，昨晚又梦见三匹马同槽。这是什么吉凶？”贾诩说：“这是禄马，吉兆啊。禄马归于曹，王上何必疑虑？”曹操因此不再怀疑。后人有诗说：
三马同槽事可疑，不知已植晋根基。曹瞒空有奸雄略，岂识朝中司马师？
那天晚上，曹操在寝室里睡觉，到了三更时分，感觉头昏脑胀，于是起来，趴在桌子上休息。忽然听到殿里传来撕裂布帛的声音，曹操吓了一跳，抬头一看，看到伏皇后、董贵人、两个皇子，还有伏完、董承等二十多人，浑身都是血，站在愁云之中，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索命。曹操急忙拔剑向空中挥去，突然一声巨响，震塌了殿宇的西南角。曹操被吓得摔倒在地，身边的侍卫把他救了出来，搬到其他宫殿养病。第二天晚上，又听到殿外男女不停地哭泣。到天亮，曹操召集群臣进来，说：“我在战争中已经三十多年，从来不相信怪异的事情。今天为什么会这样？”群臣回答：“大王应该命道士设醮修禳。”曹操叹气说：“圣人说：得罪了天，就没有地方可以祷告。我觉得我的天命已尽，怎么可能救得回来呢？”于是不同意设醮。
第二天，曹操感到气血上涌，眼前模糊，急忙召来夏侯惇商量。夏侯惇来到殿门前，忽然看到伏皇后、董贵人、两个皇子、伏完、董承等，站在阴云之中。夏侯惇大惊，昏了过去，左右的人把他扶了出去，从此他也生病了。曹操召来曹洪、陈群、贾诩、司马懿等人，来到床边，嘱咐后事。曹洪等人叩头说：“大王请保重身体，定能很快好起来。”曹操说：“我在天下横行三十多年，群雄都被我消灭，只有江东的孙权和西蜀的刘备还没剿灭。我现在病危，不能再和你们说话，特意托付家事。我长子曹昂是刘氏所生，不幸早逝；现在卞氏生了四个儿子：曹丕、曹彰、曹植、曹熊。我平生最爱的第三个儿子曹植，为人虚华少诚，嗜酒放纵，因此不立。次子曹彰，勇敢但没有谋略；四子曹熊，多病难保。只有长子曹丕，忠厚恭谨，可以继承我的事业。你们应该辅佐他。”曹洪等人泪流满面地领命而出。
曹操让身边的侍卫取出平日藏的名香，分给各个侍妾，并嘱咐说：“我死后，你们要勤练女工，多做丝绸鞋，卖了可以自给自足。”还命令妾们多待在铜雀台中，每天设祭，务必让女乐器演奏乐曲来供奉。又在彰德府讲武城外，设立疑冢七十二：“不要让后人知道我的葬处，恐怕被人挖掘出来。”嘱托完毕，曹操长叹一声，泪如雨下。过了一会儿，气绝而亡，享年六十六岁。时是建安二十五年春正月。后人有《邺中歌》一篇，感叹曹操的事迹：
邺城的水，漳水流淌，定有异人从此兴起。雄才大略和文采风流，君臣兄弟还有父子。英雄并非平常人，出没不随别人眼中所见。功劳和罪过非两人，遗臭流芳本身就是一身。文章有神韵有气魄，岂能随便变成众人？横流筑台隔着太行，气势和道理相互高低。哪里会有这样的人不反叛，小的不为霸，大的不为王？霸王降为儿女鸣，无可奈何中也有不平。明知在帐中没有益处，分香未可说无情。呜呼！古人做事无论大小，寂寞豪华都有其意。书生轻易议论坟中人，坟中人却笑书生的气概！
曹操去世后，文武百官都悲痛不已；同时派人去告知世子曹丕、鄢陵侯曹彰、临淄侯曹植、萧怀侯曹熊。众官用金棺银椁把曹操入殓，星夜举灵榇前往邺郡。曹丕听闻父亲去世，痛哭失声，带着大小官员出城十里，伏道迎灵柩入城，停于偏殿。官员们穿上丧服，聚在殿上哭泣。忽然有一个人站出来说：“请世子停止悲哀，先讨论大事。”众人看去，发现是中庶子司马孚。司马孚说：“魏王已经去世，天下震动；应该尽早立嗣王，以安众心。难道只是哭泣吗？”群臣说：“世子已经宣告继位，但还没有得到天子的诏命，怎么能草率行事？”
尚书陈矫说：“王在外去世，爱子私自立了自己，这样一来，国家就危险了。”于是他拔剑割下自己的袍袖，严厉地说：“今天就请世子继位。有不同意见的官员，以这个袍子为例！”在场的官员们都感到恐惧。
这时，有人报告华歆从许昌骑马赶来了，大家都非常惊讶。没过多久，华歆进来了，大家问他来这里的目的。华歆说：“现在魏王去世，天下都震动，为什么不早点请世子继位呢？”众官员说：“正因为来不及等待诏命，所以才讨论要依照王后卞氏的慈悲意愿立世子为王。”华歆说：“我已经在汉帝那里得到了诏命，就在这里。”大家都欢呼庆贺。华歆从怀中拿出诏命开始朗读。原来华歆为了讨好魏国，草拟了这个诏命，威逼献帝听从；帝只好顺从，所以下诏封曹丕为魏王、丞相、冀州牧。曹丕当天就登位，接受了大小官员的拜舞和起居。
就在宴会上庆贺的时候，突然有人报告鄢陵侯曹彰从长安带着十万大军来了。曹丕大吃一惊，便问群臣：“黄须小弟平日性格刚烈，武艺高强。现在带兵远道而来，一定是要和我争王位的，我该怎么办？”这时，有个人在台阶下回答说：“我请去见鄢陵侯，用几句话劝说他。”大家都说：“只有大夫才能应对这种祸事。”正是：
试看曹氏丕彰事，几作袁家谭尚争。
不知道这个人是谁，且看下文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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