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话三国——第一百回 汉兵劫寨破曹真 武侯斗阵辱仲达
话说，众将领听说孔明没有追击魏兵，都进帐报告说：“魏兵因为下雨，不能扎营，所以回去了，正好趁机追击他们。丞相为什么不追呢？”孔明说：“司马懿善于用兵，现在他们退军，一定会有埋伏。如果我追过去，正好落入他们的圈套。不如让他们远去，我再分兵从斜谷直接出发去攻打祁山，让魏人毫无防备。”众将说：“要取长安的地方，还有其他路；丞相只攻打祁山，为什么呢？”孔明说：“祁山是长安的门户：陇西的各个郡，如果有敌军来，必定要经过这里；而且前面靠近渭水，后面依靠斜谷，左出右入，可以埋伏士兵，是用兵的好地方。所以我想先拿下这里，获得地利。”众将都佩服他。孔明命魏延、张嶷、杜琼、陈式出发从箕谷；马岱、王平、张翼、马忠从斜谷出发：都在祁山汇合。安排好之后，孔明自己带领大军，命关兴、廖化为先锋，随后出发。
话说曹真和司马懿两人在后面监视人马，命一支军队进入陈仓古道侦查，回来报告说蜀兵没有来。又过了十天，后面的埋伏将领们都回来说蜀兵一点消息都没有。真说：“连绵的秋雨，栈道断绝，蜀人怎么会知道我们退军呢？”懿说：“蜀兵很快就会出来。”真问：“你怎么知道的？”懿说：“连续几天晴天，蜀兵不来，估计我们有埋伏，所以故意让我的军队远去；等我军队过去之后，他们就会拿下祁山。”曹真不相信。懿说：“子丹你怎么不信？我料想孔明一定会从两谷而来。我和你各守一谷口，十天为期。如果没有蜀兵来，我就涂红粉，穿女装，来营中受罚。”真说：“如果有蜀兵来，我愿意把天子所赐的玉带一条、御马一匹给你。”于是两人分兵两路：真带兵驻扎在祁山西边的斜谷口；懿带军驻扎在祁山东边的箕谷口。各自安营完毕。懿先引一部分兵马埋伏在山谷中；其余的军队则在要道安营。
懿换上衣服，混入全军之中，观察各个营地。忽然到一个营，有一位偏将仰天抱怨说：“大雨下了很久，不肯回去；现在又在这里停住，强要赌赛，难道不苦了官军吗！”懿听了这话，回到营帐召集众将，叫那位将领出来。懿大声斥责说：“朝廷养活军队千日，是为了用在关键时刻。你怎么敢发怨言，影响军心！”那人不承认。懿叫出他的同伴作证，那位将领无法抵赖。懿说：“我不是为了赌赛；我想打败蜀兵，让你们每个人都能有功回朝，你却妄自发怨言，自找罪责！”于是命令武士把他推出去斩了。没多久，首级就送到了帐下。众将都感到恐惧。懿说：“你们这些将领都要尽心防备蜀兵。听到我中军的炮声，四面都要进攻。”众将接受了命令后退去。
话说魏延、张嶷、陈式、杜琼四位将领，引着两万兵，进攻箕谷。正行着，忽然接到参谋邓芝到来的消息。四将问他原因，芝说：“丞相有令：出箕谷时，要提防魏兵埋伏，不可轻举妄动。”陈式说：“丞相用兵怎么这么多疑呢？我估计魏兵连遭大雨，装备都坏了，肯定急着回去；怎么可能还有埋伏？现在我军快速前进，可以获得大胜，怎么又让停下来？”芝说：“丞相的计策从来没有错过，谋划从来没有失败，你怎么敢违令？”式笑着说：“丞相如果真那么多谋虑，就不会造成街亭的失误！”魏延想起孔明之前不听他的计策，也笑着说：“丞相如果听我的话，直接出子午谷，此时就不用说长安，连洛阳都能拿下！现在偏偏要出祁山，有什么好处？既然下令进军，现在又让停下来，号令实在不明！”式说：“我自带五千兵，直接出箕谷，先到祁山下寨，看丞相会不会感到羞愧！”邓芝再三阻拦，式就是不听，直接引着五千兵出箕谷去了。邓芝只得飞报给孔明。
陈式带着军队走了没多久，突然听到一声炮响，四周的埋伏兵都冲了出来。陈式急忙后退，但魏国的军队已经把山谷口堵得严严实实，像铁桶一样围住了他。陈式左冲右突，怎么也逃不出去。忽然，听到一声大喊，冲进来一支军队，正是魏延。他救了陈式，回到谷中，原本五千的兵马只剩下四五百个受了伤的人。后面魏国的军队追来了，正好杜琼和张嶷带着兵来支援，魏兵才退去。陈式和魏延这才相信孔明真的是预见能力超凡，心里懊悔得不得了。
邓芝回去见孔明，告诉他魏延和陈式如此无礼。孔明笑着说：“魏延本来就有反叛的倾向，我知道他心里常常不满；我因为可怜他的勇敢才用他。以后肯定会带来麻烦。”正说着，忽然有流星马报到，说陈式损失了四千多人，只剩下四五百个受伤的人在谷中。孔明命邓芝再去箕谷安慰陈式，以防他生变；同时叫马岱、王平告诉他们：“如果斜谷有魏兵把守，你们两人带着本部军队越过山岭，夜里行军，白天藏着，迅速出现在祁山的左侧，点火作号。”又叫马忠、张翼告诉他们：“你们也从山间的小路，白天藏着，晚上行军，直接出现在祁山的右侧，点火作号，和马岱、王平会合，一起攻击曹真的营寨。我会从谷中三面攻击，魏兵就能被打败。”四个人接受命令，分头带兵走了。孔明又叫关兴、廖化告诉他们这样的计划。两人接受密令，带兵而去。孔明自己则带着精兵快马加鞭地赶路。正行着，又叫吴班、吴懿授予密计，他们也先行带兵。
曹真心里不相信蜀国的军队来，因此就懈怠，让士兵们休息；只等十天没事，想要羞辱司马懿，不知不觉守了七天，突然有人报告谷中有一些小蜀兵出来。曹真让副将秦良带五千兵去探查，不许蜀兵靠近。秦良接受命令，带兵刚到谷口，就看到蜀兵退去了。秦良急忙带兵追赶，走了五六十里，却没看到蜀兵，心里疑惑，叫军士们下马休息。忽然有哨马报来，说：“前面有蜀兵埋伏。”秦良上马查看，只见山中尘土飞扬，急忙命令军士们提防。不一会儿，四面传来大喊声：前面吴班、吴懿带兵杀出，背后关兴、廖化也带兵杀来。四周都是山，根本没有逃跑的路。山上的蜀兵大喊：“下马投降的免死！”魏兵大部分都投降了。秦良奋力厮杀，结果被廖化一刀斩下马来。
孔明把投降的兵拘留在后军，却把魏兵的盔甲给蜀兵五千人穿上，伪装成魏兵，让关兴、廖化、吴班、吴懿四将带着，直接奔曹真的营寨；先让他们报马入寨说：“只有一些小蜀兵，已经全部赶走了。”曹真大喜。忽然又有消息说司马都督派心腹的人来了。曹真叫他进来询问。那人告诉他说：“现在都督用埋伏的计策，杀了蜀兵四千多人。司马都督让将军你要停止赌博，务必要用心准备。”曹真说：“我这里根本没有一个蜀兵。”于是把来的人打发回去。忽然又报秦良带兵回来了。曹真自己出帐迎接。当他到营寨的时候，人们报告前后两边起了火。曹真急忙回营寨查看，发现关兴、廖化、吴班、吴懿四将，指挥蜀军，正朝营前杀来；马岱、王平从后面杀来；马忠、张翼也带兵赶到。魏军措手不及，各自逃生。众将保住曹真向东逃跑，背后蜀兵紧追不舍。
曹真正逃跑时，忽然听到一声大喊，冲来一支军队。曹真心里害怕，回头一看，竟然是司马懿。司马懿和蜀兵大战了一场，蜀兵才退去。曹真逃脱了，羞愧得无地自容。司马懿说：“诸葛亮夺取了祁山的地势，我们不能久留在这里；应该去渭滨安营，再作打算。”曹真问：“仲达怎么知道我遭遇了这样的大败？”司马懿说：“我看到前来的人报告说子丹那里根本没有蜀兵，因此猜测孔明暗中来劫寨，所以才来支援。现在果然中了计。不要再提赌博的事情，要齐心报国。”曹真非常恐慌，气得生病，卧床不起。军队驻扎在渭滨，司马懿担心军心会乱，不敢让曹真带兵。
孔明带着士兵们又回到了祁山。军队休息完毕后，魏延、陈式、杜琼、张嶷来到帐中，拜伏请罪。孔明问：“是谁让军队失陷的？”魏延回答：“是陈式不听命令，偷偷进入谷口，导致大败。”陈式说：“这是魏延让我去做的。”孔明说：“他是想救你，你反过来推他！已经违背了命令，不需要再找借口！”于是他命令武士把陈式推出去斩了。过了一会儿，陈式的头被挂在帐前，给其他将领看。这时，孔明没有杀魏延，想留着他以后用。
孔明斩了陈式，正准备讨论进攻，突然有细作报告说曹真生病卧床不起，现在营中接受治疗。孔明非常高兴，对将领们说：“如果曹真的病情不重，肯定会回长安。如果魏兵不退，说明他病得很重，所以留在军中来安抚大家。我写一封信，让降兵带给曹真，如果他见到，必定会死！”于是他叫降兵到帐下，问：“你们都是魏军，父母妻子多在中原，不宜长时间待在蜀中。现在要放你们回家，怎么样？”众军感动得泪流满面，拜谢。孔明说：“曹子丹与我有约；我有一封信，你们带回去，送给子丹，必定会有重赏。”
魏军接过信，急忙回到本寨，把孔明的信呈给曹真。曹真扶着病身起床，拆开信看。信中写道：
汉丞相、武乡侯诸葛亮，致书于大司马曹子丹之前：我认为将领要能灵活应对，能柔能刚；能进能退，能弱能强。稳如高山，难以预测；无穷无尽如天地，充实得像仓库；浩瀚如大海，光耀如星辰。要提前知道天气的变化，先了解地理的情况；观察阵势的变化，揣测敌人的强弱。可怜你们这些无知的后辈，竟敢逆天而行；助纣为虐的反贼，自称皇帝于洛阳；残兵败将逃入斜谷，遭遇暴雨于陈仓；水陆困乏，人马失控；抛弃战具，丢弃刀枪；将军心慌，士兵狼狈！无颜见关中父老，何以面见朝堂！史官执笔记录，百姓口口相传：仲达听闻阵势紧张，子丹望风心急！我们的军队强大，马匹健壮，大将如虎，英勇如龙；扫平秦川，荡平魏国！
曹真看完信，心中怒火中烧；到了晚上，在军中去世。司马懿用战车装载他的尸体，派人送去洛阳安葬。
魏主得知曹真已经去世，立刻下令催促司马懿出战。司马懿带领大军前来与孔明交锋，第二天先下战书。孔明对将领们说：“曹真必死！”于是批回“来日交锋”，使者离开。孔明当夜教姜维接受密计：照此行事；又叫关兴交代：如此如此。
第二天，孔明召集祁山的兵力，来到战场：一边是河，一边是山，中间是开阔的平原，真是个好战场！两军相遇，以弓箭相互射击。三声鼓响后，魏阵的中门旗帜升起，司马懿骑马出阵，众将随后而出。只见孔明端坐在四轮车上，摇着羽扇。司马懿说：“我主法尧禅舜，传承二帝，坐镇中原，容许你们蜀、吴两国，是我主宽厚仁慈，恐怕伤害百姓。你不过是南阳的一个农夫，不懂天命，硬要侵犯，理应被消灭！如果你能省心改过，应该马上回去，各守疆界，以成鼎足之势，免得生灵涂炭，你们都能全身而退！”孔明笑着说：“我受先帝托孤之重，怎么能不倾心竭力讨伐贼寇！你们曹氏不久会被汉所灭。你们的祖父都是汉朝的臣子，世世代代享受汉朝的俸禄，竟然不想着报效，反而助纣为虐，难道不觉得羞耻？”司马懿面露羞愧之色说：“我与你决一雌雄！如果你能胜，我发誓不再做大将！如果你败了，早早回家，我绝对不会加害。”
孔明说：“你想和将领对战？还是和士兵对战？还是和阵法对战？”司马懿说：“先和阵法对战？”孔明说：“先让我看看你布阵的样子。”司马懿走进中军帐下，手拿着黄旗招呼，左右的军队开始行动，排成一阵。然后他骑上马出阵，问：“你认识我的阵吗？”孔明笑着说：“我军中的小将，也能布这样的阵。这是混元一气阵。”司马懿说：“你布阵让我看看。”孔明进入阵中，摇动羽扇，然后又走出阵前，问：“你认识我的阵吗？”司马懿说：“我知道这个八卦阵，怎么会不认识！”孔明说：“知道就好，你敢来挑战我的阵吗？”司马懿说：“既然认识，怎么敢不打！”孔明说：“你尽管来打。”司马懿回到自己的阵中，叫来了戴陵、张虎、乐綝三位将军，交代说：“今天孔明布的阵，按休、生、伤、杜、景、死、惊、开八个门。你们三个人可以从正东的生门打入，往西南的休门杀出，再从正北的开门杀入：这个阵可以破。你们要小心！”
于是戴陵在中，张虎在前，乐綝在后，各带三十骑兵，从生门冲入。两军呐喊声此起彼伏。三人杀入蜀阵，看到阵如同连城，根本冲不出去。三人慌忙调转骑兵，向西南冲去，却被蜀兵射住，冲不出去。阵中重重叠叠，哪里分得清东西南北？三位将军不能互相照应，只能乱撞，只见愁云惨雾。喊声此起彼伏，魏军一个个被抓住，送到中军。
孔明坐在帐中，左右把张虎、戴陵、乐綝和九十个士兵都绑在帐下。孔明笑着说：“我就算抓住你们，也没什么好奇怪的！我放你们回去见司马懿，让他再读兵书，重新审视战策，那时候再来决胜负，也不迟。你们既然性命还在，就留下军器和战马。”于是把众人的衣服脱掉，脸涂上墨，步行出阵。司马懿见状大怒，回头对众将说：“这样挫败士气，回去见中原的大臣们我还有什么面子！”于是指挥三军，奋力冲杀，司马懿自己拔剑在手，带着一百多名勇将，催促大家冲锋。
两军刚要交战，忽然阵后鼓角齐鸣，喊声震天，一支军队从西南杀来，正是关兴。司马懿分出后军迎击，再次催促军队向前厮杀。突然魏兵大乱：原来姜维带着一支军队悄悄杀来，蜀兵三路夹攻。司马懿大惊，急忙退军。蜀兵四面杀到，司马懿带领三军向南拼命冲击。魏兵损失惨重，十个伤六七个。司马懿退到渭滨南岸扎营，坚守不出。
孔明收集胜利的兵力，回到祁山时，永安城的李严派都尉苟安送粮米，送到军中交割。苟安喝了酒，在路上耽搁，超出了期限十天。孔明非常生气说：“我军中粮食是大事，误了三天，就该处斩！你现在误了十天，有什么理由说？”命令把他推出去斩了。长史杨仪说：“苟安是李严的人，而且钱粮多出于西川，如果杀了这个人，后面就没人敢送粮了。”孔明于是斥责武士放了他的绑缚，杖打八十下放他离开。苟安心中怀恨，连夜带着五六个亲信骑士，直奔魏寨投降。司马懿召他进来，苟安拜告前事。司马懿说：“虽然如此，孔明多谋，你的话难以相信。如果你能为我做一件大事，我会向天子请求，让你做上将。”苟安说：“只要有事，我一定效力。”司马懿说：“你可以回到成都散布流言，说孔明有怨恨皇上的意思，早晚想称帝，让你的主子召孔明回去：这就是你的功劳了。”
苟安按照承诺，直接回到成都，见了宦官，散布流言，说孔明仗着自己的功劳，早晚会篡夺国家。宦官听了大吃一惊，立刻入宫向皇帝报告，详细讲述了之前的事情。后主惊讶地说：“这种情况该怎么办？”宦官说：“可以下诏让孔明回成都，削他的兵权，免得发生叛乱。”后主下诏，命令孔明班师回朝。蒋琬出班奏曰：“丞相自出征以来，屡次建立大功，为什么要召他回去？”后主说：“我有秘密事情，必须和丞相当面商议。”于是派人夜里赶去向孔明传达诏命。
使者直接赶到祁山大寨，孔明接见后，接受了诏命，仰天叹息道：“主上年纪小，身边一定有谄媚之臣！我正想建功，为什么要让我回去？如果我不回去，那就是欺骗主上。如果我奉命退兵，以后再难得这样的机会了。”姜维问：“如果大军退去，司马懿乘机袭来，怎么办？”孔明说：“我现在退军，可以分成五路退去。今天先退这个营，如果营内一千兵，就挖两千个灶，明天挖三千个灶，后天挖四千个灶：每天退军，增加灶。”杨仪说：“以前孙膑擒住庞滑，用增加兵力和减少灶的方法取得胜利；现在丞相退兵，为什么要增加灶？”孔明说：“司马懿善于用兵，他知道我军退去，必然会追赶；心里怀疑我有埋伏，定会在旧营内数灶；看到每天增加灶，士兵又不知道我是否在退，就会疑惑而不敢追。我慢慢退去，自然不会损失士兵。”于是下令退军。
此时，司马懿料想苟安的计策稳妥，只等蜀军退去时，一起袭击。正犹豫间，突然收到消息说蜀寨空虚，人马全都离去了。懿因孔明多谋，不敢轻易追赶，便带着一百多骑兵前往蜀营查看，教军士数灶，之后又回到本寨；第二天，又让军士赶到那个营内，查点灶数。回报说：“这个营内的灶，比之前又增加了一些。”司马懿对众将说：“我猜孔明多谋，果然增加兵力和灶，如果我追他，肯定会中他的计；不如暂时退兵，再好好谋划。”于是选择退兵不追。孔明没有折损一人，朝成都方向去。之后，川口的土人来报司马懿，说孔明退兵时，没有看到增加兵力，只见增加灶。懿仰天长叹道：“孔明效仿虞诩的办法，瞒过了我！他的谋略我不如他！”于是带着大军返回洛阳。正是：
棋逢敌手难相胜，将遇良才不敢骄。
不知道孔明退回成都后，究竟是如何，且看下文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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