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话三国——第三十五回 玄德南漳逢隐沧 单福新野遇英主
蔡瑁正想回城，这时赵云带着军队从城里赶了出来。原来赵云正在喝酒，突然看到人马在动，就急忙进去看，发现席上没有了刘备。赵云大吃一惊，赶紧跑到客馆，听人说：“蔡瑁带着军队向西赶去了。”赵云非常着急，拿起枪骑上马，带着之前带来的三百名士兵，冲出西门，正好迎上蔡瑁，急忙问：“我主在哪里？”蔡瑁说：“使君逃走了，不知道去哪了。”赵云是个小心谨慎的人，不敢草率行事，于是策马向前走。远远望见大溪，没有别的去路，就再次转马，喝问蔡瑁：“你请我主赴宴，为什么带着军马追来？”蔡瑁回答：“九郡四十二州的官员都在这里，我是上将，怎么能不防护？”赵云说：“你逼我主去了哪里？”蔡瑁说：“听说使君骑马出西门，到这里却又不见了。”赵云惊疑不定，赶到溪边查看，只看到对岸有一条水迹。赵云心里暗想：“难道马也跳过溪去了？”于是让三百名士兵分散去寻找，但并没有看到踪迹。当赵云再次转马时，蔡瑁已经进城了。赵云就去问守门的士兵，士兵们都说：“刘使君骑马从西门飞快地走了。”赵云再想进入城里，但又怕有埋伏，于是急忙带着军队回新野。
这时，刘备跃马过溪，感觉像是醉了似的，心想：“这条宽阔的沟一跃而过，难道是天意！”他慢慢向南漳策马而行，太阳快要落山了。正走着，他看到一个牧童骑在牛背上，嘴里吹着短笛过来。刘备叹道：“我不如他！”于是停下马来看。牧童也停下牛，放下笛子，仔细看着刘备，说：“将军难道是破黄巾的刘玄德吗？”刘备惊讶地问：“你这个村里小童，怎么知道我的名字！”牧童说：“我本来不知道，因为我常常侍奉我的师父，客人来时常常提到一个刘玄德，身长七尺五寸，手垂到膝盖，眼睛能看见自己的耳朵，是当世的英才，今天看到将军的样子，想必就是你。”刘备问：“你师父是谁？”牧童说：“我师父姓司马，名徽，字德操，来自颍川。道号水镜先生。”刘备问：“你师父与谁交朋友？”小童说：“与襄阳的庞德公和庞统交朋友。”刘备问：“庞德公和庞统是什么关系？”小童说：“他们是叔侄关系。庞德公字山民，比我师父大十岁；庞统字士元，比我师父小五岁。有一天，我师父在树上采桑，恰好庞统来拜访，坐在树下一起讨论，整天都不感到疲倦。我师父很喜欢庞统，叫他弟弟。”刘备问：“你师父现在在哪里？”牧童远指说：“前面的林中，就是庄院。”刘备说：“我正是刘玄德。你可以带我去拜见你师父。”
小童就带着刘备，走了二里多，到了庄前下马，进了中门，忽然听到琴声非常好听。刘备让小童先别通报，侧耳听。琴声突然停止了，有人笑着出来说：“琴声清幽，音中忽然传出高亢的旋律，必定有英雄在偷听。”小童指着刘备说：“这就是我师水镜先生。”刘备看着他，身材修长，气质非凡，慌忙上前行礼，衣襟还湿着。水镜说：“公今天幸免大难！”刘备感到非常惊讶。小童说：“这是刘玄德。”水镜请刘备进草堂，分宾主坐定。刘备见架上满是书卷，窗外种满松竹，琴放在石床上，清气飘散。水镜问：“明公何来？”刘备说：“偶然路过这里，因小童的指引，得以拜见尊颜，万分感谢！”水镜笑着说：“公不必客气。公今天一定是逃难来到这里。”刘备于是把襄阳的事情告诉了他。水镜说：“我看公的气色，早已知道了。”然后问刘备：“我早就听闻明公的名字，为什么到现在还这么落魄呢？”刘备说：“命运多舛，所以才到这里。”水镜说：“不是的。主要是将军身边没有合适的人。”
玄德说：“虽然我不才，但在文采上有孙乾、糜竺、简雍这样的能人，武力上有关、张、赵云这样的猛将，都是尽心辅佐我，实在是靠他们的力量。”水镜说：“关、张、赵云，都是能抵万人的英雄，真可惜没有善于使用他们的人。像孙乾、糜竺这样的，虽然是读书人，但不是能治理国家的人。”玄德说：“我也曾经侧身去寻找山谷里的隐士，可是没遇到合适的人啊！”水镜说：“难道你没听孔子说过‘十户之村必有忠信之人’，怎么会说没有人呢？”玄德说：“我愚笨，不识此理，愿请教您。”水镜说：“你听过荆襄一带的小孩子们的谣言吗？那谣言是：‘八九年间始欲衰，至十三年无孑遗。到头天命有所归，泥中蟠龙向天飞。’这个谣言是从建安初年开始的：建安八年，刘景升丧失了前妻，家中就开始混乱，这就是所谓的‘始欲衰’；‘无孑遗’是指不久后景升将会去世，文武将士也会离散，根本没有人留下；‘天命有归，龙向天飞’，这应该是指将军。”玄德听后惊讶地道谢说：“我怎么敢承受这样的称赞！”水镜说：“现在天下的奇才，都在这里，你应该去寻找他们。”玄德急忙问：“奇才在哪里？究竟是什么人？”水镜说：“伏龙、凤雏，两人得一，可安天下。”玄德问：“伏龙、凤雏是谁？”水镜拍手大笑说：“好！好！”玄德再问时，水镜说：“天色已晚，将军可以在这里暂时留宿一晚，明天再说。”于是命小童准备酒菜招待，马牵入后院喂养。玄德吃完饭后，就在草堂旁边住宿。
玄德因思考水镜的话，夜里难以入睡。约到更深时，忽然听到有人敲门进来，水镜问：“元直，你来干嘛？”玄德起床仔细听，听到那人回答：“我久闻刘景升善于分辨善恶，特意来拜访他。见到他后，发现他只不过是个虚名，虽然善于识别，但不能用人，也不能去掉恶人。所以留下信件告别，才来到这里。”水镜说：“你怀有辅佐王者的才华，应该选择合适的人去服务，怎么轻率地去见景升呢？而且英雄豪杰，就在眼前，你自己却没识别出。”那人说：“先生说得对。”玄德听了非常高兴，心想这人必定是伏龙或凤雏，正想出去见他，又怕冒失。
等到天亮，玄德去找水镜，问：“昨夜来的人是谁？”水镜说：“这是我的朋友。”玄德请求见他。水镜说：“这个人想去投奔明主，已经去别的地方了。”玄德请问他的名字。水镜笑着说：“好！好！”玄德再问：“伏龙、凤雏，究竟是什么人？”水镜也只是笑着说：“好！好！”玄德拜托水镜出山相助，共同扶持汉室。水镜说：“山野间闲散的人，不值得用。会有比我强十倍的人来帮助你，你应该去寻找他们。”
正谈论的时候，忽然听到庄外有人喊马嘶，小童来报：“有一位将军，带着几百人来到庄子了。”玄德大惊，急忙出去查看，原来是赵云。玄德非常高兴。云下马进见说：“我前几天在县里找不到主公，连夜跟着打听到这里。主公应该赶快回县去，恐怕有人来县里杀人。”玄德告别水镜，与赵云骑马，向新野赶去。走了不远，又遇到一队人马，仔细一看，原来是关羽和张飞。见面后大家非常高兴。玄德诉说跃马檀溪的事，大家共同感叹。
回到县里，与孙乾等人商议。孙乾说：“可以先给景升写封信，告诉他这件事。”玄德同意了他的提议，就让孙乾带信去荆州。刘表叫人进来询问：“我请玄德来襄阳赴会，为什么他逃走了？”孙乾呈上信件，详细说明蔡瑁设下圈套想要害他，幸好跃马檀溪得以脱身。刘表大怒，急忙叫来蔡瑁责骂说：“你怎么敢害我的弟弟！”命令将蔡瑁推出去斩了。蔡夫人出来，哭求饶命，刘表的怒火仍未平息。孙乾说：“如果杀了蔡瑁，恐怕皇叔在这里无法安宁。”刘表才责骂后放了他，让他的长子刘琦和孙乾一起去玄德那里请罪。
琦接到命令去新野，玄德热情接待他，设宴款待。当酒喝得正欢时，琦突然流下了眼泪。玄德问他原因。琦说：“我的继母蔡氏，常常想害我；我不知道该怎么避免这场灾祸，幸好有叔父的指点。”玄德劝他说要小心，尽孝心，自然就不会有祸事。第二天，琦泪流满面地告别。玄德骑马送琦出城，指着马说：“如果不是这匹马，我早就死了。”琦说：“这不是马的功劳，而是叔父的福气。”说完，两人相别。刘琦哭着离去了。
玄德骑马回城，突然看到市场上有一个人，戴着葛巾，穿着布袍，脚踏黑色鞋子，正在高歌而来。歌中唱道：
天地反覆兮，火欲殂；大厦将崩兮，一木难扶。
山谷有贤兮，欲投明主；明主求贤兮，却不知吾。
玄德听到这首歌，心里思考：“这个人难道就是水镜所说的伏龙、凤雏吗？”于是下马去见他，邀请他进县衙。问他姓名，他回答说：“我来自颍上，姓单，名福。听说您招贤纳士，想来投靠，但不敢贸然造访，所以在市场上唱歌，希望能引起您的注意。”玄德非常高兴，把他当作贵宾来对待。单福说：“刚才您骑的马，我想再看一眼。”玄德就让人把马牵到堂下。单福说：“这难道不是的卢马吗？虽然是千里马，但只会妨碍主人，不能骑。”玄德说：“我已经答应了。”于是详细说了跃檀溪的事情。单福说：“这马是救主之马，不是妨碍主的；最终会妨碍一个主。我有一个办法可以化解。”玄德说：“愿意听听化解的办法。”单福说：“如果您心中有仇怨的人，可以把这匹马赏赐给他；等到这个人妨碍过后，您再骑它，自然就没事了。”玄德听了，脸色变了，说：“您刚到这里，就不教我正道，却教我做损人利己的事情，我真不敢听您的教诲。”单福笑着致谢说：“我之前听说您仁德，不敢轻信，所以用此言来试探您。”玄德也改了脸色，起身感谢说：“我怎么会有仁德，完全要靠先生教导。”单福说：“我从颍上来这里，听说新野的人歌唱：‘新野牧，刘皇叔；自从到这里，民丰足。’可见您仁德之人。”于是玄德拜单福为军师，调练本部的士兵和马匹。
与此同时，曹操从冀州回到许都，一直想着要占领荆州，特别派曹仁、李典和降将吕旷、吕翔等率领三万兵马驻扎在樊城，虎视荆襄，探查虚实。此时吕旷、吕翔对曹仁说：“现在刘备驻军新野，招兵买马，积草储粮，他的志向不小，不能不早做打算。我们两人自降服丞相以来，没有立下功劳，希望请五千精兵，去取刘备的首级，献给丞相。”曹仁非常高兴，给了他们五千兵马，前往新野作战。
探马飞报给玄德。玄德请单福商议。单福说：“既然有敌军，不可让他们进入境内。可以让关公引一军从左侧出击，迎敌；张飞引一军从右侧出击，迎敌；您自己引赵云的兵马从前路迎击，敌军一定会被打败。”玄德听了他的建议，便派关、张两人去，然后与单福、赵云等人，共同带着两千人马出关迎敌。
走了不久，只见山后尘土飞扬，吕旷、吕翔率领军队到了。两边各自射住阵角。玄德在旗门下出马，大声喊道：“来者何人，敢犯我境？”吕旷出马回答：“我乃大将吕旷，奉丞相之命，特来擒你！”玄德大怒，派赵云出马。两将交战，不到几合，赵云一枪刺倒吕旷。玄德指挥军队冲杀，吕翔抵挡不住，带着军队便跑。正行间，路边一支军队突然出现，首领是关云长；他冲杀过去，吕翔损失了大半兵力，夺路逃脱。行不到十里，又一支军队拦住了去路，首领是张翼德，大声叫道：“张翼德在此！”直取吕翔。吕翔措手不及，被张飞一枪刺中，翻身落马而死。剩下的士兵四散逃跑。玄德集合军队追赶，大部分敌军被俘获。玄德班师回县，对单福重加款待，赏赐了三军。
败军回去见曹仁，报告说：“二位吕将军被杀，许多士兵也被活捉。”曹仁大吃一惊，和李典商量。李典说：“两位将军被敌人欺骗而死，现在只应该静观其变，向丞相报告，请他派大军来讨伐，这才是上策。”曹仁说：“不行。现在两位将军阵亡，死了许多军马，这个仇必须尽快报复。新野那么小的地方，何必劳烦丞相的大军？”李典说：“刘备是个杰出的人物，不能小看他。”曹仁说：“你怎么这么怯懦！”李典说：“兵法说，知彼知己，百战百胜。我不是怕打仗，只是担心不能必胜。”曹仁气愤地说：“你是不是有二心？我一定要生擒刘备！”李典说：“将军如果去，我就守樊城。”曹仁说：“如果你不和我一起去，那就真的有二心了！”李典无奈，只好和曹仁带着两万五千兵马，渡过河去新野。正是：
偏裨既有舆尸辱，主将重兴雪耻兵。
胜负还不知道如何，且听下文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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