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话三国——第四十四回 孔明用智激周瑜 孙权决计破曹操
话说吴国的太后看到孙权犹豫不决，就对他说：“我姐姐临终时留下的话说：‘伯符临终有言：内事不决问张昭，外事不决问周瑜。’现在为什么不去请公瑾来问问呢？”孙权听了很高兴，立刻派人去鄱阳请周瑜来商议事情。其实周瑜在鄱阳湖训练水军，听说曹操的大军到了汉上，就连夜回到柴桑郡来商议军情。使者还没出发，周瑜已经先赶到了。鲁肃和周瑜关系最好，先来接他，详细讲述了前面的事情。周瑜说：“子敬不用担心，瑜自己有主意。现在可以赶紧请孔明来见面。”鲁肃马上骑马走了。
周瑜刚刚休息，突然有人报告张昭、顾雍、张纮、步骘四个人来拜访。周瑜请他们进堂中坐下，寒暄完毕。张昭问：“都督知道江东的利害关系吗？”周瑜说：“不知道。”张昭说：“曹操聚集了上百万大军，扎营在汉上，昨天传来了檄文，想请主公在江夏会猎。虽然有吞并之意，但还未表现出来。我们劝主公先降，以免江东受到灾祸。不想鲁子敬从江夏带来了刘备的军师诸葛亮到这里，他们因为想报仇，特意说些激励主公的话。子敬反而执迷不悟，正想和都督一决高下。”周瑜说：“你们的看法一致吗？”顾雍等人说：“讨论的意见一致。”周瑜说：“我也早就想降了。你们请回去，明早见主公，自然会有定论。”张昭等人告辞离去。
过了一会儿，又有人报告程普、黄盖、韩当等一班战将来了。周瑜迎接他们，互相问候完毕。程普问：“都督知道江东早晚会归于他人吗？”周瑜说：“不知道。”程普说：“我们跟随孙将军开基创业，经历了大小数百场战争，才得到了六郡城池。现在主公听从谋士的意见，想要投降曹操，这真是可耻可惜的事情！我们宁死不辱。希望都督劝主公决计兴兵，我们愿意拼死作战。”周瑜问：“将军们的看法一致吗？”黄盖愤怒地站起来，拍着额头说：“我的头可以断，誓不投降曹操！”众人都说：“我们都不愿意投降！”周瑜说：“我正想和曹操决战，怎么可能投降！将军们请回去，我见了主公，自会有定论。”程普等人便离开了。
又过了一会儿，诸葛瑾、吕范等一班文官在外面等候。周瑜迎接他们，礼节刚结束，诸葛瑾说：“我弟弟诸葛亮从汉上来，听说刘豫州想和东吴结盟，共同攻打曹操，文武商议尚未定下。因为我弟弟是使者，瑾不敢多说，专等都督来决定这件事。”周瑜问：“你怎么看？”瑾说：“投降容易安稳，打仗难以保全。”周瑜笑着说：“瑜自有主张。明天一起到府上定议。”瑾等人告辞离去。忽然又有人报告吕蒙、甘宁等一班人来见。周瑜请他们进来，也谈论了此事。有要战的，也有要降的，互相争论。周瑜说：“不必多说，明天大家都到府上公议。”众人于是告辞离去。周瑜冷笑不止。
到了晚上，有人报告鲁子敬带孔明来了拜见。周瑜从中门迎进来。礼节结束后，宾主各自入座。鲁肃先问周瑜：“现在曹操大军南侵，有和谈和打仗两种策略，主公不能决定，想听听将军的意见。将军的想法如何？”周瑜说：“曹操以天子为名号，他的军队是不可拒绝的。而且他的势力很大，不可轻敌。打仗必败，投降则容易安稳。我的意已决。明天见主公，就要派人去投降。”鲁肃惊讶地说：“您说错了！江东的基业，已经历三代，怎么能一朝一夕就放弃给别人？伯符的遗言，外事托付给将军。现在正想依靠将军保全国家，为什么要听从懦夫的主张呢？”周瑜说：“江东六郡，主灵无限；若遭遇兵灾，必定会归怨于我，所以我决定请降。”鲁肃说：“不然。以将军的英雄气概，东吴的险固，曹操未必能得志。”
两个人在争辩，孔明只是袖手冷笑。周瑜问：“先生为什么笑？”孔明回答：“我不是笑别人，是在笑子敬你不识时务。”鲁肃说：“先生怎么能笑我不识时务？”孔明说：“公瑾你想要投降曹操，这个主意非常合理。”周瑜说：“孔明你是识时务的人，肯定和我有同心之处。”鲁肃说：“孔明，你怎么能这样说？”孔明说：“曹操用兵很厉害，天下没有人敢与他对抗。以前只有吕布、袁绍、袁术、刘表敢和他打，现在这些人都被曹操打败了，天下已经无人可以对抗了。只有刘豫州不识时务，和曹操争斗；如今他孤身在江夏，生死未卜。将军你要决定投降曹操，可以保全妻子和财富。国运的兴衰，交给天命，何必在意呢！”鲁肃非常生气地说：“你教我主屈膝向国贼受辱吗！”孔明说：“我有一个计策：不需要劳师动众，送土献印；也不需要亲自渡江；只需要派一个使者，坐小船送两个人到江上。曹操得到这两个人，百万大军就会卸甲卷旗而退。”周瑜问：“用哪两个人，可以让曹操退兵？”
孔明说：“从江东去这两个人，就像大树上飘一片叶子，仓库里减少一粒米；而曹操得到他们，必定非常高兴地离去。”周瑜又问：“到底用哪两个人？”孔明说：“我在隆中时，听说曹操在漳河新造了一座台，叫铜雀台，非常壮丽；广泛选了天下美女来装饰其中。曹操本是好色之徒，久闻江东的乔公有两个女儿，长女叫大乔，次女叫小乔，她们有沉鱼落雁的容貌，闭月羞花的美丽。曹操曾发誓说：我有两个愿望，一个是平定四海，建立帝业；一个是得到江东的二乔，放在铜雀台上，享受晚年，死后无憾。如今即使带着百万大军，虎视江南，其实也是为了这两个女人。将军何不去找乔公，用千金买下这两个女儿，派人送给曹操，曹操得到这两个女儿，心满意足，必然就会退兵。这就像范蠡献西施的计策，为什么不赶快去做呢？”周瑜说：“曹操想得到二乔，有什么证据？”孔明说：“曹操的幼子曹植，字子建，文采斐然。他曾让人写一篇赋，叫《铜雀台赋》。赋中意思，就是说他想取二乔。”周瑜问：“这赋你能记得吗？”孔明说：“我喜欢它的文采美丽，曾偷偷记下。”周瑜说：“那请你朗诵一下。”孔明立刻诵《铜雀台赋》：
从明后以嬉游兮，登层台以娱情。见太府之广开兮，观圣德之所营。建高门之嵯峨兮，浮双阙乎太清。立中天之华观兮，连飞阁乎西城。临漳水之长流兮，望园果之滋荣。立双台于左右兮，有玉龙与金凤。揽二乔于东南兮，乐朝夕之与共。俯皇都之宏丽兮，瞰云霞之浮动。欣群才之来萃兮，协飞熊之吉梦。仰春风之和穆兮，听百鸟之悲鸣。天云垣其既立兮，家愿得乎双逞，扬仁化于宇宙兮，尽肃恭于上京。惟桓文之为盛兮，岂足方乎圣明？休矣！美矣！惠泽远扬。翼佐我皇家兮，宁彼四方。同天地之规量兮，齐日月之辉光。永贵尊而无极兮，等君寿于东皇。御龙旂以遨游兮，回鸾驾而周章。恩化及乎四海兮，嘉物阜而民康。愿斯台之永固兮，乐终古而未央！
周瑜听后，气得脸色变了，站起来指着北方骂道：“这个老贼太欺负人了！”孔明急忙起身制止他说：“以前匈奴老是侵犯边界，汉朝的天子还答应用公主和亲，现在为什么要舍不得民间的两位女子呢？”周瑜说：“你不知道：大乔是孙伯符将军的妻子，小乔是我的妻子。”孔明假装慌张地说：“我真的不知道，真是失言，死罪！死罪！”周瑜说：“我和这个老贼誓不两立！”孔明说：“事情要三思而后行，免得后悔。”周瑜说：“我承蒙伯符的托付，怎么能屈身降服曹操呢？刚才我说的话，只是试探你而已。我自从离开鄱阳湖，就有北伐的决心，即使刀斧加在头上，也不会改变我的志向！希望孔明能帮助我，一起打败曹贼。”孔明说：“如果不被嫌弃，如愿意效犬马之劳，早晚都听从指挥。”周瑜说：“明天去见主公，商量起兵的事。”孔明与鲁肃告辞，分别而去。
次日清晨，孙权升堂。左边有文官张昭、顾雍等三十多人；右边有武官程普、黄盖等三十多人：大家都穿着整齐，佩戴着武器，分成几排侍立。过了一会儿，周瑜进来见礼。礼节结束后，孙权问候完毕，周瑜说：“最近听说曹操带兵驻扎在汉上，书信送到这里，主公您怎么看？”孙权立刻拿出公文给周瑜看。周瑜看完后，笑着说：“这个老贼以为我江东无人，敢这样侮辱我吗！”孙权问：“你觉得应该怎么做？”周瑜说：“主公曾和文武百官商议过吗？”孙权说：“最近几天一直在讨论这个问题：有人劝我投降，有人劝我战斗。我的主意还没有决定，所以请公瑾来做个决断。”周瑜问：“谁劝主公投降？”孙权说：“张子布等人都是主张投降的。”周瑜立即问张昭：“请告诉我您主张投降的理由。”张昭说：“曹操挟持天子征讨四方，以朝廷的名义行事；最近又得到了荆州，威势更大。我们江东能抵挡曹操的，只有长江而已。如今曹操的战舰，不止千百艘？水陆并进，怎么能抵挡？不如先投降，再图后计。”周瑜说：“这是迂腐之论！江东自开国以来，已经历三代，怎么能忍心一朝就废弃呢？”
孙权说：“这样的话，那我们该怎么办？”周瑜说：“曹操虽然名义上是汉相，实际上是汉贼。将军您凭借父兄的遗业，统领江东，兵强粮足，正是横行天下、为国家除去残暴之时，怎么能投降贼寇呢？再说，曹操这次来，多犯兵家的忌讳：北土未平，马腾、韩遂是他的后患，而曹操已久于南征，这是一个忌讳；北军不擅水战，曹操舍弃马匹，依靠船只与东吴争斗，这是第二个忌讳；而且现在正值隆冬，天气寒冷，马匹没有草料，这是第三个忌讳；驱使中原士兵，远涉江湖，不适应水土，容易生病，这是第四个忌讳。曹操的军队犯了这些忌讳，虽然兵多也必定会失败。将军擒获曹操，正是今天的事。请允许我带几万精兵，进驻夏口，等着将军您来打败他！”孙权大为振奋说：“老贼想要废汉自立已久，他所惧怕的只有袁绍、吕布、刘表与我。如今几个雄主已经被灭，只有我一个人还在。我与老贼誓不两立！你说要出兵，正合我意。这是天意让你来帮助我。”周瑜说：“我愿意为将军决一死战，万死不辞。只怕将军犹豫不决。”孙权拔出佩剑砍在面前的奏案一角说：“如果有官员再劝降曹操，就和这案子一样！”说完，就把这把剑赐给周瑜，并封周瑜为大都督，程普为副都督，鲁肃为赞军校尉。如果文武官员有不听号令者，就用这把剑处死。周瑜接过剑，对众人说：“我奉主公之命，率领大家打败曹操。所有将官明天都在江边的营地听令。如果耽误了，依照七禁令五十四斩的法令处置。”说完，告辞孙权，起身出府。众文武各自无言而散。
周瑜回到自己的地方，就请孔明来商量事情。孔明来了。周瑜说：“今天府里讨论的事情已经决定了，我想请教破曹的好办法。”孔明说：“孙将军的心还不够稳，不可以做决定。”周瑜问：“什么叫心不稳呢？”孔明说：“是因为害怕曹兵人数众多，觉得自己人少打不过他们。将军如果能通过兵力的对比让他们明白这个道理，那大事就能成。”周瑜说：“先生的说法非常好。”于是又去见孙权。孙权说：“公瑾半夜到，肯定有事情。”周瑜问：“明天调动军马，主公心里有疑虑吗？”孙权说：“只是担心曹操的兵多，觉得我们打不过他们，其他没有什么疑虑。”周瑜笑着说：“我特意来为此解开主公的疑虑。主公看到曹操发的文书，说水陆大军有百万，所以感到疑虑和害怕，没想到这些话可能是虚的。现在实事求是：他们的兵力不过十五六万，而且已经很疲惫；从袁氏那里得到的兵力也只有七八万，很多人心里还不服气。用疲惫的士兵来对付心里犹豫的人，虽然人数多，但也不值得担心。我有五万兵力，足够打败他们。希望主公不要再担心。”孙权拍了拍周瑜的背说：“公瑾的话，足以消除我的疑虑。子布没有谋略，让我失望；只有你和子敬，跟我同心。你可以和子敬、程普一起，立即选兵前进。我会继续派人马，准备粮草，作为你们的后援。如果你们前方不顺利，就回来找我。我会亲自和曹贼决战，没有其他疑虑。”周瑜谢过后，心里暗想：“孔明早就看透了吴侯的心思。他的计策更加高明。以后必成江东之患，不如杀了他。”于是他连夜叫鲁肃进帐，告诉他想杀孔明的事。鲁肃说：“不可以。现在曹贼还没被打败，先杀贤士，是自断后路。”周瑜说：“这个人帮助刘备，必定成为江东的祸患。”鲁肃说：“诸葛瑾是他的亲兄弟，可以让这个人一起为东吴效力，岂不是很好吗？”周瑜觉得他说得有道理。
第二天一大早，周瑜去行营，坐在中军帐里高高在上。左右有刀斧手站立，文官武将聚集在一起听令。其实程普比周瑜年长，今天周瑜的官职在他之上，心里不太高兴：这一天他托病不出，让他的长子程咨代替他。周瑜对众将说：“王法无亲，各位请各司其职。目前曹操权势滔天，情况比董卓还要严重：囚禁天子在许昌，屯兵在边境。我现在奉命讨伐他，希望大家都努力向前。大军在外，不得扰民。赏罚公正，不得徇私。”命令说完，便派韩当、黄盖为前部先锋，带领本部战船，从今天起出发，前往三江口扎营，听候将令；蒋钦、周泰为第二队；凌统、潘璋为第三队；太史慈、吕蒙为第四队；陆逊、董袭为第五队；吕范、朱治为四方巡逻使，催督六郡的官军，水陆并进，争取如期到达。调动完毕，众将各自整理船只军器出发。程咨回去见父亲程普，说周瑜调兵动静有条理。程普大惊说：“我一直看轻周郎软弱，不足为将；现在他能这样，真是将才！我怎么能不服！”于是亲自去行营谢罪。周瑜也谦虚地谢了。
第二天，周瑜请诸葛瑾，说：“您弟弟孔明有辅佐之才，怎么愿意屈身去事刘备？现在他来到江东，希望先生不吝赐教，让您弟弟放弃刘备，来事东吴，这样主公就能得到良辅，而您兄弟也能相见，岂不是美事？希望先生能去一趟。”瑾说：“我自从来到江东，觉得愧对没有功劳。现在都督有命，我敢不效力。”于是立刻上马，直奔驿亭去见孔明。孔明接待他，哭着拜见，互诉思念。瑾哭着说：“弟弟知道伯夷、叔齐吗？”孔明心里想：“这一定是周郎教他说的。”于是回答说：“夷、齐是古代的圣贤。”瑾说：“夷、齐虽然饿死在首阳山下，兄弟二人仍然在一起。我现在和你同胞共乳，却各自事奉不同的主人，不能朝夕相聚。看夷、齐的作为，能不感到羞愧吗？”孔明说：“兄弟所说的是情；我所坚持的是义。我们都是汉人，现在刘皇叔是汉室的后代，兄弟如果能离开东吴，和我一起事刘皇叔，那么既不愧对汉臣身份，又能和亲人团聚，这样的情义两全之策，您觉得如何？”瑾心想：“我来对他说他，反而被他说服了。”于是无言以对，起身告辞。回去见周瑜，详细叙述了孔明的话。周瑜问：“公意如何？”瑾说：“我受到孙将军的厚恩，怎么能背叛！”周瑜说：“公既然忠心事主，就不必多说。我自有伏孔明的计策。”
智与智逢宜必合，才和才角又难容。
最终周瑜会用什么计策来对付孔明呢？且看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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